疫情过后,练摊风起云涌,微信朋友圈里见有跃跃欲试想摆摊儿算命的。
面上看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没啥成本,有肉身坐台有肉嘴叨叨就成。弄成了利润百分之百,弄不成拍屁股走人一身轻松。
其实不然,这算命的活暗藏玄机深不可言。
我本人对算命一窍不通也从不主动去算,但凡好算命的人要么是有所抱负,要么是觉得命运不济。
我自有自知之明凡夫俗子一个浑浑混世罢了,所以从不主动去算命,甚至拒绝了两三次高人免费给看相的机会。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被算了两次命。
一次是1993年在大差市,我那时在家全职带娃,大中午抱着两岁的儿子闲转,一位约摸40出头的农村妇女跟我搭讪,说是我面相非凡想给我算一卦,我刚好也闲着就问了下价钱,她开价5块,我觉得还行就成交了。
那妇人跟我唠叨了好一会儿,总归起来就是说我是个大吉之人,吉到什么程度呢?若哪个单位不景气把我请去在门口一站就能扭亏为盈,但我当下又是关在金丝笼子里的鸟,一年半年飞不出去干不了大事儿。
我的儿子也是大福大贵有官像,长大成人最起码也是个村支书。
这五块钱花得很值,买来了我的自信,从那以后但凡见到破败废墟的门脸,我都会信心倍增的满脸灿烂。
尤其是儿子将来能当村支书这个梗,更是笑晕了娃他姑娃他姨,和农村八竿子打不着的碎碎娃到哪去给人当村支书去。
如果说这次经历纯属笑谈,那我第二次的算命可谓是碰到了硬茬,那绝对是地摊算命中的专业队。
时间回到2000年的七月,一个阳光耀眼的正午,之所以时间记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我的父亲刚刚去世一个多月。
那时我在菊花园某杂志社打工,我是九七年应聘进入杂志社做美编,九九年杂志社招商引资破格提拔我为执行策划、编辑部主任。
我是对工作很认真的人,容不得谁对工作开玩笑, 这两天因为单位小张上班时间在办公室拼椅子睡觉的事我说了她两句,她不服气正跟我嘴撅脸吊地闹情绪。
这天上午看完稿件时间还早,我跟主编打了个招呼以交电话费的名义出门散散心。
那时候杂志业竞争很激烈,我是临危上岗压力很大,编辑部内部人员关系复杂,加之父亲的离去,我心情很压抑,想着心事不觉间就溜达到报话大楼。
晌午的强光下报话大楼和其投射到地面上的阴影,对折形成的夹角像极了巨大的肉夹馍,夹在楼角阴影里鲜活的大肉们三五成堆,或坐或躺地就着阴凉学摸着生计。
我依着人堆在夹馍的边沿进进出出忽明忽暗的游走。
“喂,穿黄裙子的那位女士注意哩!”阴影里漂来一地道秦腔须生。
嗯?我顿住脚步环顾四周,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是穿黄裙子的。
“就是你,戴眼镜穿黄裙子的。”
我循声望去,三五步处阴凉地里立着一位瘦小伙向我招手,须生正是此人。
“这位女士请注意,最近不要跟姓张和姓杨的打交道,尤其是要远离一个叫张天翼的人。”须生变成了花脸。
花脸就坐在须生旁边的马扎上,他俩是一伙的。
搁平时我不会上这个当的,但花脸的话着实让我一惊,姓张的,难道说的是单位的小张,张天翼我不认识,但我爱人最近新交了个朋友叫张天德,来往比较频繁而且有合作的意思,这也太凑巧了吧。
我移步过去在花脸对面的马扎上坐下:“你这是胡说呢吧,那万一我嫁的老汉姓这两个姓,那我还难不成要离婚吗?”
“这里说的都是外面社会上的人,自己家里的人不算数,不算数。”
坐定我才发现花脸是个盲人,四五十岁身材魁梧肥胖,坐在马扎上犹如一口扣地老钟,一身黑绵绸裤褂皱皱巴巴,裤腿随意翻卷在膝盖之上,光亮的秃顶和脸部纵横的肌肉浑为一体,额头下狭长的缝隙中闪现出两道鱼肚白,黑豆般的小眼珠在鱼肚白的上沿闪烁跳跃。
花脸嘴里念念有词:“昨晚上天给我托梦,在此等候为一穿黄裙者指点迷经,刚刚眼前黄光闪现,果不其然。”
我笑言:“你这也太玄乎了吧,不可能的事儿。”
花脸不急不恼:“你若不信我先说说你过去的事你看准不准,先说说你的事业,你是一个有想法且不太安于现状的人,跳槽比较频繁,但你每去一个新单位不出三年定有机运,对不对。”
我略作思忖觉得说的还挺准,但我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毕竟咱是买家必要的架子还是要端的:“嗯,差不多吧。”
花脸见我不冷不热就继续道:“前不久你家里出了个大事,不好的大事,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我说:“你尽管说,没事儿。”
花脸一脸凝重:“这个,我说出来如果不准,你尽管骂我,朝我脸上扇都行,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说:“你说吧,放心说吧。”
花脸压低嗓音俯下身胖脑袋向我跟前凑了凑:“前不久,你有老人没了。”
我暗吃一惊,他咋知道的,我与他压根没见过,我也没有穿戴孝服,看来此花脸还是有两下子的,我沉沉的回道:“嗯,我父亲走了。”
花脸挺直腰杆干咳两声,顺手从他手上拿着的烟盒里衬上撕下韭菜叶宽的一条锡纸,团成黄豆大的一个银纸团:“你把手给我。”
我把手伸到他面前,他摸索着把他手中的小锡纸球放在我的手心里:“端住包(别)动!”
随后他,展开他的两个手掌对着我端在空中的手掌心上的锡纸球开始发功。
片刻我掌心中的锡纸球如炭火烫手又如钢针穿刺,手心一阵刺痛灼烧像过电一样不由自主得把锡纸球抖掉到地上:“哎呀,烫死我了!”
听到我的惊呼,花脸面部掠过一丝得意:“咋相,这回信了吧!”
我揉着手心惊慌失措连连点头:“信了信了!”
这时的花脸心有成竹的对我表示该给银子了。我问要多少,他说随意。
这随意是多少么,五块肯定打发不了,太多我又不舍得,于是我伸手从包里摸出一张十元拍到花脸手中,花脸把纸币用手搓了两下折叠起来揣进兜里问:“你想算啥?”
我说:“随便。”
“那就算算你家风水吧,你现在住的房子阴气很重,房子里有文革时期的阴魂……”我急忙打断他说:“不对不对,我住的是新房,九九年才入住的新房,文革是啥年月的事,咋可能么。”
花脸脸定的平地很:“房不在新旧,新房盖旧址是一样的。”
我不想再辩解,听他接着往下说:“因此上你会受到影响,近期内会有血光之灾。”
这真是打蛇抓到了七寸上,我急忙问,那咋办?
花脸慢悠悠地伸手示意再给点银子。
我二话不说从包里抽出一张十元再拍到他手里,他同样不慌不忙摸一摸叠一叠揣进兜里:“你今个回去后不要跟任何人说话,照直进到厨房里,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敬一杯酒就解了。”
我问他咋敬,他就教我咋样咋样倒酒行礼,然后咋样把酒洒到地上等等。
这一卦就算结了。
花脸还欲再算,我急忙站起身说:“就算这些吧,我没钱了。”
这时一直蹲在旁边的须生起身拦住了我:“大姐先别走,让我给你看一下你的婚姻。”
我说我没钱了,须生说不要钱这一挂算送我的,我说你也会算?他说:“你不信那我 先给你算一招,你右腰上长有一颗痣。我心里一惊:“你咋知道?”
须生神秘的一笑顺势把我按坐回小马扎:“你的婚姻现在看还可以,但是你得到的不是真爱,在婚姻中你是被利用的,当你哪一天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你的婚姻也就到头了。”
“但是你不要怕你这个也是可以化解的,而且只有我可以给你化解,我看你人不错真心想帮你这个忙,一般人我不给弄,这是很耗费人精力的一件事,是要我亲自亲身发功才能办的,办一次几天都补不回来,很伤元气。
我听着这话不对头,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须生紧跟其后追着我:“你看你别走些,我一片好心想帮你,你跟我走我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巷子里。”
须生这番话坐实了我的猜测,他这是图不上钱就想图谋不轨。我灵机一动转身跨上斑马线过了马路,甩掉了这个尾巴。
当晚回到家我不敢马虎,进家门严格按照花脸的指示,在厨房按花脸的交代祭拜了各个方位,尽管我也觉得自己的怪异行为有点可笑,但祭拜后心里还是踏实了不少,随后几年里倒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但也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地过来了。
算命好比打针,不去算,命到了就像突然扎了一针疼一下也就过去了。
算了,就时时刻刻总觉得有一根针悬在空中,久而久之就会引起肌肉痉挛成了心病。
就像这跟姓张姓杨的打交道要小心一样,自那日之后这句话就像咒语一样在我脑袋里扎了根,凡事跟人打交道总喜欢装作不经意的问一句“贵姓啊?”。
后来发现这对姓张的好像不灵,与杂志社小张的不愉快几天就过去了,杂志社还有个老张一直关系都不错,而我爱人和那个张天德的朋友也合作的很好。
倒是这个姓杨的在这20年间插曲不断,让我真正的头疼了几回。
话说算命之后不久我开了个个人设计工作室,业务还说得过去,就是原来的一台老电脑太老了干活有点掉链子,于是我和儿子一起到赛格电脑城攒电脑,楼上楼下考察了大半天最后敲定一家性价比最合适的,在最后下单的时候我习惯性地问了句:“师傅贵姓?”。
“啊,免贵姓杨,杨军。”店家小伙双手递上名片。
“啊哈,我去打个电话。”
我打着哈哈把儿子拉到旁边拐角处问:“咋办,姓杨,要不要换一家?”
只有十来岁的小儿子满脸认真的对我说:“咱把整个楼都问遍了,就他家合适,再说了你能不能不要迷信那些算卦的。”
我心一横对儿子说:“行,就他了,咱就只当是试一回,看那算命的说得准不准。”
那天我们就在杨老板这花了毛八千块钱抱回了这台电脑。
大半年后,这台电脑出故障了,按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空号,跑到柜台上看换了主家。
再下来这台电脑修来修去没完没了,还不如本来淘汰的老机子好用,最后干脆撇了算了,看着心烦。
就在我被这台杨家电脑折腾得头大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和姓杨的有关的不爽事情。
一个多年不见的杨姓故友突然上门拜访并声称混的很好,可以给我介绍一些大客户。隔几天再来果然带来了客户,奇怪的是进门先问我要十块钱,说是出门太急忘了装钱包,外面出租车钱还没给。接过我给的十块钱,他出去再进来时把他说的客户也一块领进来了,我们就开始谈业务。对方一张口我心里已经明明白白这是一场骗局了,几十年市面上风风雨雨混过来的咋能那么容易上当么。
心里明白但这戏还是要演下去的,毕竟我跟小杨还同事过一场嘛。
三下两下“生意”谈完,这个大客户给我画了一张非常大足够我消化大半年的饼后,双方握手谈判圆满只等着大客户下回再来签合同付款。
送走大客户,小杨开始跟我接着演戏:“姐呀,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你能不能给我三五百的救救急。”
我递给他一张五十元:“小杨,姐最近事情比较多,手头也不是很宽裕,这五十块钱给你不要嫌少。”
这是2004年的事,以后再也没有见到小杨,大客户肯定也没有再来。
从那以后我出门办事听到姓杨的就会婉转地避开,这一坚持就是十几年。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纠结我十几年的杨姓的这个结,还是由一位姓杨的师傅给我解开了。
2015年年底我准备印刷新年台历,选了25张四尺国画上台历,拍画前需要把画装裱一下。
这批画使用了一种从未用过的超薄生宣,以前在别的裱画店裱过两次都出事了,裱画师把画铺到案子上喷湿后上去头一刷就把画刷烂了,好在送裱时我都是千叮咛万交代过了的,才不至于完全把画毁了,经过修补也挽救回来了,但总有一些缺陷和不美气。
这一天我抱着一大卷子画,来到美院对面村子里挨家考察裱画店,一路走过都没谈成有的不敢接有的我不敢给。
后来转到一家老夫妻店,看店里的活以及店家的谈吐觉得不错,尤其是店家对我这种特殊纸张提出的装裱方案很有说服力,各方面确定后我使出了我最后的试金石:“师傅贵姓啊?”
“免贵姓杨。”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开始做撤退的打算,我胳膊底下夹着画一边往门口移步一边搭着讪:“呃,你这店位置不错啊!”
店家也很老练地接上:“哦,我从十几岁就开始裱画了,最早在书院门也有店,搬到这都十几年了,西安可多画家的画都拿来在我店里裱,画山水的王平平你认识不?”
“认识认识,关系还不错。”
“王平平老师好玩滴很,他头一次来我这裱画,进门就问我姓啥,听说我姓杨后扭头就走了,说是有算命的警告他不要跟姓杨的打交道。我当时一听我说我偏还不信哩,你把你的画就放我这裱,看还能裱出鬼来不成。”
答案是肯定的了,王平平从此以后成了他家的老顾客。店主怕我不信,还拿出了王平平送给他的个人书画台历让我看。
看到这大家肯定能感受到我当时的状态,那个无法言表的内心惊讶和尴尬,这咋还有人跟我有一模一样的卦呢。
没啥说的了,这批画就这样交给了杨师,杨师的活干得也是很漂亮,我们合作得也很愉快,跟姓杨的不能打交道的警告从此以后也成了又一个扯淡的笑梗。
说来也怪,从那以后我身边杨姓的人越来越多了,先是邂逅中学两个要好的杨姓同学,后来又和杨姓客户顺利完成了几单业务,更有意思的是我现在每天一开门肯定就要遇见三个姓杨的老小伙。
杨师一,负责我门口的清洁工;杨师二,在我门口跟我义务合作种花的热心邻居;杨师三,跟我住斜对门的老邻居,整天和老伴在我门前溜达。
三个老杨都很喜庆,杨师三每次见面从老远就开始满脸笑容地打招呼;杨师二更是带劲隔三岔五地不知从哪弄点稀奇古怪的名贵花种送过来,把我门口的小花园点缀得玲琅满目生气勃勃;更有意思的事是杨师一,啥时见我手里拎个垃圾袋,老远就把垃圾桶呼噜呼噜推过来了,跟个老顽童一样叫着,扔这里扔这里!
我爱人跟我开玩笑说:“你玩滴美,你天天都是三阳开泰么!”
谁要问我算命准不准,我还真说不清,就像前面讲述的算命经历一样,有很多说的很准的事情至今我也弄不明白算命的师傅咋算出来的。
但就姓氏这一说法我倒能推算出来,百度百家姓排行榜上张姓排第三,杨姓排第六。都属于常见姓,谁还没有几个张姓杨姓朋友了,尤其是姓张的朋友更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那么算卦的冲着行人一喊,那命中率肯定高的很,我敢说算命的师傅肯定不会喊百家姓中的稀有姓氏。
一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人活在世一半清醒一半醉,算算命能让无聊漫长的人生多个噱头,在日常做事时有个怕头,生活中有个盼头。
作者 | 骷髅裤头 | 陕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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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打死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