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你史不史啊
亚述帝国以军事扩张而闻名,军事活动是这个西亚古国政治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军事成就是国王在王室铭文中不厌其烦地炫耀的业绩。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在军队出征时,国王往往热衷于占卜,以宣布其军事征伐秉承神的旨意。
一、神灵在亚述的主导地位
亚述国王之所以在出征前占卜神意,是因为神灵在亚述居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在亚述人心中,亚述是国家庇护神阿淑尔神的土地。因此,亚述人通常称自己的国家为“阿淑尔之地”,将自己视为“阿淑尔神的土地”上的人口或民众。
亚述人认为,神灵是王权的来源。亚述国王通常被认为是“阿淑尔神的代理人”,代表神灵统治万民。国王往往宣称他们是由神灵选定的,代表诸神行使王权。与此同时,亚述军队也被称为是“阿淑尔神的部队”,发动战争的目的是拓展阿淑尔神的领地。
征服一个国家或地区后,亚述国王往往宣布给被征服地区居民套上“阿淑尔神之轭”,可以引申为“统治”,意味着被征服国家和地区的居民变成了阿淑尔神的臣民。
总之,神灵在亚述居于主导地位,它们支配了国家的各项事务,军队的征战自然也必须秉承神灵的意志。
亚述帝国的神灵壁画
二、占卜方式
由于神灵在亚述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领会神灵的旨意是亚述人顺利进行各种活动的前提和保障。为了准确地揣测神意,亚述宫廷豢养了一大批占卜师,他们与驱魔师、医生和哀歌诗歌手等知识阶层统称为“专家”或“学者”。
占卜师在亚述帝国享有崇高的地位,他们供职于神庙和宫廷,充当国王的顾问,并占有国王赏赐的土地。作为回报,占卜师兢兢业业地观察各种征兆,并将其象征的吉凶祸福及时报告给国王。
在古代两河流域,人与神灵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各种征兆是神灵向人类传达其旨意的重要方式。如果一件事发生恰恰在某种异常现象出现之后,人们便认为该现象是神灵对人类的暗示;当同样的现象再次出现时,人们便认为同样的事件会再次发生。因此,解读各种征兆便可以探知神灵的旨意,进而采取趋利避害的应对措施。
亚述帝国的征兆主要来源于日月星辰等自然现象、牺牲内脏的状况和睡眠中的梦境等三种渠道,因此,其占卜方式大致可以分为占星、脏卜和梦占三大类。
领会神灵的旨意是亚述人顺利进行各种活动的前提和保障
占星
占星指通过观察日月星辰等天象来判断神意的占卜方式。古代两河流域人无法理解日食、月食、流星和彗星等异常天象,往往将其归之为神灵发出的各种征兆,并企图通过观察天象来预测人事。
古代两河流域的占星术起源于古巴比伦时期,而最早的占星手册的编撰往往归功于中巴比伦晚期的驱魔师埃萨吉尔.金.阿普拉,这个时期无疑是两河流域占星术发展的重要阶段。在与巴比伦人交往的过程中,亚述人不但继承了巴比伦人的占星术,而且将其发扬光大。
亚述帝国时期是两河流域占星术最发达的阶段,尼尼微城的阿淑尔巴尼拔皇家图书馆不但收藏了多种版本的占星手册,而且保存了数以百计的占星报告和相关的书信,涉及的征兆多达7000个。亚述宫廷设有专门的占星师观察天象,并对象征的征兆作出解释,以备国王垂询。占星师位居亚述宫廷各类学者之首,因此,占星术是亚述国王最为倚重的占卜方式。
亚述帝国时期是两河流域占星术最发达的阶段
脏卜
脏卜指通过观察牺牲动物的内脏,主要是肝脏,根据其形状的纹路来揣测神意的占卜方式。两河流域人认为,当动物作为牺牲奉献给神灵时,神灵的思想便进入它们的肝脏,脏卜师能够从动物的肝脏形状及其异常中解读神灵的思想。
公元前4000年代,苏美尔人发明了脏卜,主要用于挑选神职人员。古巴比伦时期,两河流域的脏卜技术发展迅速,出现了最早的脏卜手册,记录了内脏器官上反映的各种征兆及其解释。亚述人继承和发展了巴比伦人的脏卜技术,编辑整理了新的脏卜手册。
脏卜是两河流域人主动与神灵沟通的一种重要方式,通常需要举行一定的仪式。在进行占卜时,占卜师首先需要沐浴更衣。接着,占卜师将要咨询的问题写在纸莎草上,并将其放在神灵面前。然后,占卜师挑选脏卜用羊,经过净化仪式,把羊献到神灵面前。最后,占卜师站在羊的上方,从中间将羊皮剥开,仔细观察羊的各种内脏器官,肝脏是重点观察的对象。
肝脏被划分成许多部分,每个部位分别有特定的名称,诸如“站点”“路径”“熔炉”“力量”“宫廷之门”和“平安”等,其形状、大小、颜色及其上面的斑点等异常现象都被理解为吉凶祸福的征兆。占卜师把各种征兆综合起来,对照脏卜手册,就可以判断神灵的旨意。
如果占卜的结果是否定的,或者与要占卜的问题无关,脏卜师需要重新进行占卜。如果占卜的结果总是不能令人满意,脏卜师不得不耐心等待到规定的期限结束,然后才重新进行占卜。
亚述人用来占卜的肝脏
梦占
梦占是通过做梦探知神灵旨意的占卜方式。古代两河流域人认为,梦是神灵向人类传达意愿的一种方式,梦中见到神灵等同于在现实中见到神灵,并得到其指点。
亚述帝国时期是古代两河流域梦占发展的最重要阶段,其主要表现是著名的《亚述梦书》的编撰。亚述人归纳整理了苏美尔人和巴比伦人解梦的成就,将梦占发展成为一种非常重要的占卜方式。
《亚述梦书》列举了梦中发生的种种情形及其预示的后果,不但包括日常生产和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囊括了每一种行为可能预示的不同后果。亚述帝国的王室铭文和国王与学者的通信不时提及梦占情况,梦占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尽管上述三种占卜方式的操作手法差别很大,但是,它们并不是互相排斥的,而是互相验证的。国王不仅命令多位学者用同一种方式进行占卜,而且有时会命令他们用不同的方式相互验证。例如,公元前714年,萨尔贡二世率军远征乌拉尔图,军中既有脏卜师,又有占星师。在进攻穆萨西尔时,萨尔贡二世命占星师和脏卜师分别进行占卜。
亚述帝国时期是古代两河流域梦占发展的最重要阶段
三、占卜的军事主题
与古希腊以来以关注个人命运的占卜不同,亚述帝国的占卜主要关注国家的福祉、经济、战争、和平、庄稼和灾荒等国家事务。由于军队在亚述帝国的政治生活中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军队的活动自然也成为占卜的重要主题,从战争时机的选择、战争过程的探查到战争结局的预判等战争的各个重要环节都是占卜师关注的重点。
战争时机的选择
战争的胜负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其中战争时机对战局的影响不可忽视。在亚述帝国的占星手册中,多种征兆涉及战争时机的选择,其中一些征兆预示适于发动战争。例如出现“月晕”、“月牙”,“木星进入月亮(的运行轨道)”等等。有些征兆则不利于发动战争。例如,“火星转向,开始移动进入天蝎座中”等等。
除了被动地观察天象外,亚述人有时还主动地利用脏卜技术向神灵咨询发动战争的可能性。
敌军入侵
敌军入侵是亚述整军备战的重要理由,占星术的多种征兆预示着敌军的进犯。例如,“如果大地不停地震颤,(预示)敌军的入侵。”“一颗行星与木星对峙,并停在那里,(预示)敌军入侵。”“月亮被晕环绕,木星居其中,(预示)西方国家军队的入侵。”
亚树军队
战事的进展
亚述占星术的多种征兆预示战事的进展情况。一些征兆预示亚述军队进展顺利。例如,“雨水变得稀少,(预示)国王可以踏上进军的征程,他将征服所到之处。”一些征兆预示亚述军队受挫。例如,“月亮被晕环绕,一颗行星居其中,(预示)国王的军队将受困。”。有时亚述国王也用脏卜技术探寻敌我双方的进军情况。
在战斗过程中,亚述国王则利用梦占的方式探寻获得神灵支持的可能性。例如,在第八次战役的一个夜晚,阿淑尔巴尼拔进入阿尔贝拉城的伊什塔尔庙,他命占卜师通过做梦探寻女神的旨意。此外,亚述军队在行军途中遇到困难,也通过梦占来祈求神灵的支持。
预判战争的结局
亚述人还利用占星术预判战争的结局。大量征兆预示亚述军队的胜利。例如,“山中打雷,(预示)国王将征服不属于他的国家。”“月亮的外面的右角变长,左角变短,(预示)国王可以征服不属于他的国家。”“出现红月,统治者将变强,可以征服所有的国家。”
一些征兆预示敌军的胜利。例如,“月亮与太阳同时出现,(预示)一个强敌进犯,并攻破城门。”“一颗星闪烁,并在东方落下,(预示)敌军犯境,并蹂躏(我们的)国家。一颗星在白天闪烁,(预示)敌军进犯,并顺利进军。”
还有一些占星征兆预示敌军不足为虑。例如,“金星出现,(预示)敌军溃败。” “天蝎座的角绞在一起,(预示)敌军入侵但在战斗中失利。”
亚述人还利用占星术预判战争的结局
四、结语
尽管亚述帝国的各类占卜活动看起来荒唐可笑,但是,它们不应简单地被斥为迷信行为,而应被视为一种积极探索大自然的行动。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亚述人的认知能力有限,自然无法理解各种复杂的自然现象;但是,他们并没有完全屈从于大自然,而是努力地观察和研究各种自然现象,企图把握它们发生的规律,这可被视为人类认识大自然的一种尝试。
一般情况下,占卜结果兑现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是,占卜师可以根据统治者的要求去操纵占卜的结果,突出表现就是利用各种方式反复进行占卜。由于神灵主导了亚述人的精神世界,而各种征兆被视为神灵的启示,不明就里的士兵以为占卜的结果就是神灵的意志,他们就可以坚定胜利的信念,因而在战斗中就可以无所畏惧。
亚述帝国时期,亚述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其原因相当复杂,但是,国王利用占卜活动鼓舞军队的士气应该是一种有效的取胜策略。因此,亚述帝国的占卜活动实质上相当于国王在战前的精神动员。
亚述帝国的占卜活动实质上相当于国王在战前的精神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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