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尘封着我和我妈所有的过往。
我曾以为,这辈子我和我妈都不必再想起的那些难堪的过往。
终究还是难以真的逃离和躲避。
07年,我八岁的时候,我妈就背着包袱离开了家乡。
我爸带着我和我哥去送站台送我妈,那时候,我还很小,不懂得别离的痛苦,只知道我爸说我妈是出去大城市挣钱。
等过年回来,我们家就有钱了。
有钱买糖,有钱买肉,也有钱买最漂亮的衣服和最好玩的烟花。
我很欢喜,并没有像哥哥一样,哭着求妈妈不要走。
我哥比我大几岁,对于我妈的离开,他已经朦朦胧胧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他哭得很凶。
对了,你看我,差点忘了和你们说说我爸。
我爸是个酒鬼,也是个赌鬼。
我妈嫁给他之前,我爸是开着一个棉花铺。
就是专门给人弹棉花,那时候这项需求在农村很旺盛,生意也一直不错。
但没人想到,我爸会在婚后第二年,染上赌瘾,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妈嫁给我爸几年后,我爸迅速的输光了所有的家当。
连弹棉花的机器和家里的彩电还有我妈陪嫁的缝纫机都输了。
我爸开始酗酒,经常打我妈。
一边打一边骂我妈是扫把星,娶了她以后,他的好运都输光了。
就这样,我爸还是好赌,还借了高利贷。
我爸没钱还,就跑出去躲债。
赌场的人来我家里搬东西的时候,我妈哭着把我和我哥护在怀里。
那些讨债的人,搬的搬,砸的砸,满屋狼藉一片。
要债的人还恐吓我妈说要是不还钱,就等着给全家买棺材。
彼时我哥十一岁,已经有了男孩的一丝血性,他冲上去咬了一口恐吓我妈的男人。
男人转手就是一顿毒打。
我妈死死护着我哥,被一巴掌扇肿了脸。
要债的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后,我和我哥才抱着我妈倒地痛哭。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哥就发了誓,他说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认我爸。
半个月后,我爸听见风声过去,才从外面回来。
他跪在我妈面前哭了一宿,他求我妈想想办法。
我妈到底还是心软了,她去姥爷姥姥家借了钱,还了一部分债,保住了我爸不去坐牢。
可没过多久,我妈再次在赌桌上找到了我爸。
你看,可笑吧。
就算是这样,我爸都没有回过头,他依然好堵如命。
他已经赌得昏天暗地了,一把推搡开我妈。
他说:“滚。”
“倒霉货。”
那天,我妈彻底死了心,咬着牙从赌桌出来。
她清楚的看明白了,一个赌徒,就算是死,也不会戒赌的。
几个月后,家里实在没法支撑。
我妈狠心抛下我和哥哥,随着北上的妇女一起北上打工。
我妈选了最苦的塑胶厂,开始没日没夜的熬,熬命一样赚钱。
我和哥哥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只是家里的米缸终于有了米。
我爸依旧整日整夜的赌,很少归家。我哥就带着我自己做饭,洗衣,生活。
他只比我长几岁,却在我妈离开后像个大人一样,操持着家里的一切。
我妈在塑胶厂干了几年,落了一身的病。用血泪换回来的钱大部分都被我爸摔在了赌场上。
那几年,我爸风光得意,在赌桌上下的筹码也越来越大。
很多时候,我妈前脚汇钱回来,后脚我爸几把就输光了。
所以,即使我妈在外再拼命,我和我哥的日子依然艰难。
上学没学费,换季没衣服,一日三餐都靠运气。靠我爸偶尔的想起,他买面,我们就能吃面。
他买米我们就能吃米。
他什么都不买,我哥我就带着我在后山里刨人家地里的红薯,玉米,土豆。
一年四季,季季如此。
我们活得像孤儿。
我们这个家也像是一个无底洞。
我妈拆了自己的每根骨头,榨干自己的每滴血液,也难以填平。
我上初中那年,我哥考去了全免的封闭高中。
那时,春城里已经有了很多我妈的风言风语。
她们都说,我妈在外面做了不干净的事情换钱。
她们总冷着眼对我和我哥说,“你妈真能干。”
“你们家就靠你妈发财了啊!”
我和我哥都隐约明白她们话里有话,我哥耿了脖子,从不理会人家。
他也不许我理会。
可我哥不知道,他去读书后,那些与我同龄的孩子说出的话是怎样难听的。
破鞋,婊子,鸡……
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频繁和人打架,头破血流,满身是伤。
没了我哥的看管,加上我的劣迹斑斑,我彻底成了一个边缘的女孩。
我成绩迅速下滑,跟着几个混混,成了这片的女痞子。
我常去我爸的赌场要钱吃饭,赌场的人都说,我哥不像我爸,我才像我爸这样的人生下的种。
我爸也说,我才更像他的种。
是个没出息的货。
好在儿子有出息,女儿嘛,大不了早点嫁人。
赌场里的人都在哄笑,男人们的眼睛扫过我稚嫩的脸,似乎是一种酷刑。
我渐渐更加放纵,一路混到初中,彼时小镇上我妈的“好事”已经人尽皆知。
听说,她被人长期包养,钱给了不少,还怀过,打胎。
这些词汇都频繁的出现。
我爸脸上过不去,经常打我出气,骂了一些更难听的话。
这些,我都没有跟我哥说过。
我初三那年,我哥高中毕业,他猛然发现我的成绩居然那么差。
我哥揪着我的耳朵,拿着戒尺,一道题一道题的教我做。
他说:“陈梦,我们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我们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可以走。”
在我哥的高压监督下,我总算踩着分数线进了春城的高中,并遇到了几乎改变我一生的人——刘科。
我哥去了大学,在也没法管我。
但老天像是非要我活得像个人一样,安排了刘科做我的同桌。
刘科样样都完全和我相反。
刘科话很少,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一丝不苟的学习,考试永远名列前茅。
是个完全和我不一样的人。
起初我和他是不对付的。
像是两个大小不一的车轱辘,被硬放在了一辆车上。
别扭,又麻烦。
但有一次,我们班一个女生和我发生口角,争执了几句后,那个女生突然冷笑着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人!”
“你妈在外面是做那种事情的,你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那一次,我急眼了,冲上去就要和女孩;扭打在一起。
那女孩却先顺手抄了凳子就朝我砸来。
我没想到她敢来这么狠的,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就那样呆呆的看着朝我脑袋飞来的凳子。
只差一点,马上就要落在我头上的时候,凳子被人哐当挡开了。
我回头一看,是刘科。
他用手臂硬生生挡开了那个凳子,一瞬间,凳子砸破了他的手臂,血一下渗了出来。
所有人都傻了。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刘科已经去了医务室。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看他松了一口气,进了医务室去包扎。
那天放学后,我问了刘科,为什么要替我挡。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没什么。”
“你本来成绩就差,人又笨,要是再被砸一下……”
“估计,成绩就更差了。”
说完刘科干净利落的走了,只留给我一个莫名其妙的背影。
这样的借口。
确实符合刘科的学霸精神。
从那天以后,我和刘科之间开始和解。我不再上课故意折腾,他也不会再揪着我不放。
偶尔,他还会给我讲一两个题。
虽然,这个时候班上关于我的流言越来越多,但刘科他却视而不见。
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鄙夷的嫌弃我。
而是朝我伸出了一只温和的手。
渐渐的刘科越管越宽,他很自然的开始要求我不要上课睡觉,会打呼噜。
影响他上课。
也不要不做作业,会被老师点名,作为我的同桌他会很没面子。
最开始,我是嫌他烦的。
可他总一副好脾气,对我笑,笑得特阳光,温旭又明亮。
那一刹那,我心底隐隐有了动容。
因为这个世上,除了我哥,刘科就是第一个看不惯我的人。
我也不是不知道好歹。
所以,就这样一来二去,我渐渐丢了那些坏毛病,开始做一个好学生。
刘科给我制定了学习计划,包括初中的知识都给我过了一遍。
在刘科的精心辅导下,我的成绩渐渐好转,到了高二分科。
我随着刘科选了理科,再次分到同一个班。
高三那年,我和刘科约好一起考南方的大学。
因为我怕冷,所以刘科说要带我一起去更南的城市。
那里四季如春,阳光明媚。
永远不会再有大雪封山。
我很高兴,憋着一股劲,拼了命的学习。
高考结束后,刘科却突然变得消极沮丧。
整个人状态都很不好。
我追问了很久才知道,是刘科的爸妈在闹离婚。
从他考完那天开始。
他的家就莫名的倒塌,他妈说离婚是早就计划好的,只是一直在等高考。
现在他妈终于忍到头了。
我咬着雪糕,问他为什么?
“你父母平时不是挺好的吗。”
“为什么要闹离婚。”
刘科摇摇头,欲言又止,半天才说:“他们在家都是演戏,其实我爸早就出轨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妈挺不容易的。”
“我妈说,我爸是为了外头的一个女的。我爸拿了很多钱在外面养那个女的……”
我点点头,安稳刘科说:“其实也没什么,离就离吧。”
“反正,离了也还是你爸妈。”
刘科摇摇头,拍开我的手说;“陈梦,你不会懂。”
刘科说完就后悔了。他知道我的家庭,知道我有一个赌鬼父亲,一个满身流言蜚语的母亲。
刘科带着内疚的看着我,“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咧嘴笑笑,甩着两条腿耸耸肩,故作轻松“没关系。”
“你也没说错什么。”
可我满心的悲凉渐起。
是啊,我不是刘科。
我从没有过完整幸福的家,所以我不懂他。
也不懂一个正常有爱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天回家后,我在黑暗中想了很久。
耳边反复想起刘科那一句,我妈挺不容易的。
我想起,这么多年我和哥哥能上学,都是因为我妈。
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
高考后的整个暑假,别的同学都去毕业旅行了。
刘科也计划出去散散心,他问我想去哪?
我想了又想,我说:“我想去看看我妈。”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刘科拍拍我的肩膀,他说;“去吧。”
“我陪你,一起。”
就这样,我和刘科悄然的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一路山水相迎,穿过大半个中国,我终于到了我妈所在的城市。
顺着我在家里找到的以前我妈寄回来的信封地址,我找到了梧桐巷,38号。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清爽的小院,院门没锁,透过玻璃的一角,我看见了客厅我妈大大照片。
和我哥夹在书里的一样。
其实,我也还记得很清楚我妈的长相。
我和刘科走进院子,我犹豫着向前,不知道该喊什么。
是我妈的名字,还是那一声“妈”。
犹豫间,我和刘科已经走到了门口,我低头发现我妈家门口,是一双男士皮鞋。
那一瞬,我的脸一下涨红,一种莫名的耻辱冲上头顶。
我很后悔来到这,也不再想见我妈。
我只想转身逃离。
但刘科却拉着我的手,他瞳孔放大,目光变得惊恐僵滞。
他一字一句的说;“这鞋,我认得。”
屋里,门哗啦一声开了。
我抬起头,看见我妈和一个男人肩并肩站着。
四目相对间,我妈脸上也满是惊诧。
男人也看见了我们。
“梦梦……”
我妈犹疑的喊。
这是我的小名,她从小就这么喊。
以前我也最喜欢听她这么喊我。
然而,此刻听来,只觉讽刺至极。
我妈旁边的男人震惊的看着我和刘科,半晌才挤出一句:“儿……”
刘科捂着耳朵,转身疯了一样跑。
我扒开我妈的手,拼命追了出去。
我和刘科一前一后,冲进了繁华的街道,挤出汹涌的人群,又钻进小巷。
直到我们后面再也没有了声音,我哭着求刘科停下。
他才顿住了脚步。
我支支吾吾的哭着,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
“我,我……”
刘科红着眼,怒气冲冲的转身回头看着我。
他说:“原来,那个婊子就是你妈。”
刹那间,我只觉惊雷轰顶。
哽咽的喉头像是堵着一把刀子。
我呆呆着看着刘科,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刘科。
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像巴掌一样扇在我的脸上。
我忽然就不痛了。
“对,你说得没错。”我伸手一把擦了泪,死死盯着刘科,“我妈是婊子。”
“可你爸也不过只是一个嫖客!”
“再说了,我妈做这个,是为了钱,为了活。”
我伸手指着刘科的鼻子:“那你爸呢?”
“他为的是恶心的欲望……”
刘科被我逼得节节后退,他说;“够了!”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我望着刘科的冰冷的背影,一字一句道;“刘科,你说妓女和嫖客哪个更恶心?”
说完,我转过身,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越走越远,汹涌的人海里,再也没有了刘科的身影。
我甚至都不记得,我是怎么麻木的坐车回到的春城。
我知道,回到春城后,我大病了一场。
我哥回来照顾了我一整个暑假,直到开学他陪着我一起去了大学里。
我哥站在干冷的北方大学门口问我:“你不是说,要选个南方的大学吗?”
我的心猛地被蛰了一下,丝丝缕缕的痛着。
面上,却仍然没有一点变化。
我说:“是吗?”
“我忘了。”
就这样,我和刘科彻底的决裂别离。
一南一北,再无交集。
只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起刘科。
想起他温旭阳光的笑容。
但我依然有我咬牙硬直脊背,拼命用学习和工作来抵消那些不该有的思念。
几年后,我和我哥都慢慢从生活的残酷里拼杀出来了。
我哥毕业后回了老家,创业小成,又娶了个体面的娇妻。
我爸老了以后,也渐渐开始像个人样,不再大赌,偶尔打点小牌。
经常舔着脸去找我哥,哀求着说他那么多年,不是个人。
说他错了。
我哥起初不理,后来 我爸去哀求的次数多了,我哥也只是多少拿点钱打发。
我做了有关设计的工作,在北方的城市站稳了脚跟,很少再回春城。
也很少再听有关刘科的消息。
至于我妈,我从刘科之后,就再也没喊过她一声。
没理过她一次。
我心里知道,我还恨着她。
恨她为什么要去做那样的事。
做那样的人。
即使,我妈说在那一次后,彻底的和刘科爸爸断了联系。
换了城市,重新打工挣钱供我和我哥。
我也从来不领情。
她以为她从了良,就可以改变一切。
却没有想到,我会这么恨她。
但我妈她从来没说过什么。
很多次,她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我就直接起身走了。
为此,我哥还教育了我几次。
他说:“陈梦,妈这一辈子不管有什么样的过去。”
“都是被生活逼的。”
我哥说,当年发现我爸好赌成性以后,我妈也不是没想过离婚,一走了之。
可……
我哥忽然红着眼睛,捏紧了拳,他说:“是那个赌鬼,他威胁妈说,要是敢离婚,就弄死姥姥一家。”
“甚至,还有我们俩。”
我哥的泪滚落下来,我定定的看着他,心口起起伏伏。
我哥侧身擦了泪,“要不是那个赌鬼,一次次拿我们俩做借口,逼着妈不停的拿钱。”
“妈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那天,江畔的风很大。
我第一次看见我哥呜咽着崩溃,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陈梦,其实一直拖累妈的,是我们。”
“是我们啊……”
风声瑟瑟,吹起一江涟漪翻卷。
从那以后,我不再对妈冷言冷语。
我只是沉默着,不再提曾经的事,也学会了渐渐忘记。
我哥一再接我妈去春城和我哥一起住,我妈却始终不同意。
她一直独身蜗居在外乡小镇上,干净,清爽的过日子。
因为往事,我妈她一直不怎么接触我和我哥。
怕给我们惹麻烦。
我倒是淡淡的,不怎么过问。
直到这两年,我妈多次病倒,我哥不再允许她独居,强硬要接我妈去家里。但我妈却顾及她一身的病,与媳妇孙女之间怕有不和。
所以坚持要住进疗养院。
我哥劝了多次我妈都不肯妥协,最后,只能从了我妈。
但他要求,疗养院不能离我们太远。
我妈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只愿意留在他乡。
我站了出来,冷冷的替她收拾了行李。
带着她到了北方。
直到她的病一次比一次重。
这次,疗养院的人让把母亲接回去。
我到了母亲的病房里,一片惨白中,母亲像是一截枯木。
我坐在病床边,看她拘谨的跟我道歉。
她说;“对不起,又麻烦你。”
我妈的态度客气又小心翼翼,让我一瞬觉得我不是她的女儿。
我笑笑,说没事。
拿了一个苹果慢慢削。
我妈捏着袖口,缓缓对我说;“陈梦,当年的事……对不起。”
“我也不想……去做的。”
苹果皮削到一半,断了。
我抬起头看见,我妈这几年老了很多很多。她一头乱糟糟的白发,像是野棉花。
我妈坐在病床上,慢慢的说:“都是你……爸。”
我妈说,那个时候,她知道我爸赌瘾厉害,但她以为她在外头苦死累活,那么多钱寄回来。
我爸多少会顾及儿女,在赌之外,给我和我哥一个温饱。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我爸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我妈的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咬着牙,她说;“梦梦,你知道吗。有一回你爸花光了你和你哥的学费后,我发誓不肯给他钱了。可他竟然在大冬天零下几度里,把你和你哥脱得精光丢在雪地里。”
“那一次,你和你哥高烧不止……陈孝那个畜……你爸他居然只是轻飘飘的打电话告诉我说,你看着办吧。”
“你要是真不打钱,这俩孩子没钱治病,多半抗几天也就烧死了。”
我妈讲着讲着,浑身都在发抖,她眼里的恐惧现在仍然清清楚楚。
她含着滚烫的泪说;“我当时害怕极了。”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打钱,你爸他就真的做得出来。”
“所以,我脱了厂服,去了那个一直说要包养我的男人身边。”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
破碎雨滴,溅得满地都是。
我守在病床前,第一次看我妈沉稳的睡去。
心里忽然变得很踏实,很踏实。
我妈调理出院后,我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接回了家。
几个月后,我哥来电话,说让我想办法春节的时候带妈回春城住两天。
我哥说,他最近总是做噩梦……
梦见妈不太好。
我哥很说,每次梦醒他都是一身冷汗,枕头也湿了。醒来以后,他特想看看妈。
很想,很想……
我在电话里听他的沙哑的声音,点了点头。
除夕前几天,我想了各种办法,在我左哄右骗下,我妈终于被我忽悠回了春城。
一路上,她都在担忧。
害怕遇到熟人,害怕被人质问,甚至想要半路逃回北城。
可到地方下了车后 ,她又开心得像个孩子。
她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城市,激动的指着地方说,梦梦,春城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我笑笑,拉着她去了我哥家。
嫂子做了一桌子菜,小侄女白净乖巧可爱,一见我妈都客气的迎了上来。
我妈红着眼,进了屋。
我哥满脸笑意,拉着我妈说东说西,我也跟着换鞋进屋,换鞋的时候我发现,嫂子给我拿的是她自己勾的毛线拖鞋,而她给我妈拿的是一次性拖鞋。
那一瞬,我抬起头看见我妈小心翼翼的避开沙发,坐在凳子上。
我鼻子一酸,忽然就明白了这么多年我妈的坚持。
她那样一个老人,什么都清楚。
却又什么都不说。
一辈子都只为我和我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