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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峰医院前员工:“这里只要是姓汪的、姓曾的,全家都能当医生”

才知道亲人所在的医院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现长峰医院的实际控制人、目前只有大专学历的汪文杰名下不仅有一家北京长峰医院。今年2月长峰医院公众号还刚刚发布过一篇名为《防风险、除隐患、保平安——北京长峰医院严格落实火灾防控措施》的文章。本期显微故事找到了曾在长峰医院工作的前员工。他亲身经历了这家医疗机构内部的经营混乱、家族绑定的混乱管理。

一场离奇的医院火灾,一场29人死亡的重大安全事件,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这背后的长峰医院。

按理说,医院应该是消防中的重中之重。然而,根据目前财新等媒体的报道,长峰医院在火灾发生的时候,同时也在进行装修,最后导致引燃装修涂料引发火灾。

还有些家属指出,火灾发生的第一时间,他们是完全不知情的。直到火灾发生后的8个小时,新闻媒体弹窗后,才知道亲人所在的医院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那时,他们再到医院时,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亲属被转运到了哪里,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

当显微故事回顾长峰医院火灾的根源时,发现长峰医院的实际控制人、目前只有大专学历的汪文杰名下不仅有一家北京长峰医院。

根据企查查显示,汪文杰名下有18家关联企业,长峰医院也在全国范围内有超过20家连锁医院,其中不少都涉及医疗纠纷案件。

最让人感到讽刺的是,今年2月长峰医院公众号还刚刚发布过一篇名为《防风险、除隐患、保平安——北京长峰医院严格落实火灾防控措施》的文章。

本期显微故事找到了曾在长峰医院工作的前员工。该员工系主动联系我们,提供了他在长峰医院时的所见所闻。

在他工作的1年时间内,他亲身经历了这家医疗机构内部的经营混乱、家族绑定的混乱管理。

在他的眼里,这家医院更像是一个盈利机构,“哪怕是花一分钱,都要找汪文杰签字”、“最怕姓汪的和姓曾的,一个是董事长家的人,一个是董事长夫人的人,怎么他家的人都能做医生?”

以下是该前员工的口述:

文 |邢伟

编辑 |曹嘉

我曾在长峰医院工作过1年时间。

现在想起那段工作经历,总感觉是我职场生涯的一段荒诞的“错位人生”,也让我对以前完全不熟悉的“医疗行业”有了颠覆性的了解。

长峰医院集团,是一家新三板的上市公司,分公司和分院不少,内部管理也很复杂。

但在大家平时的工作和交流中,都会简单划为三个部分:医院、集团总部和医百顺。

“医院”就是各地的线下医院,当然包括和总部同样在北京的,这次出了火灾的北京长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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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团总部”指的是在丰台科技园汉威大厦、占地整整一层的集团总部。

“医百顺”是集团的互联网公司,是一个线上问诊APP,集团对这个新公司寄予厚望,投了不少钱,还从某大厂挖了CEO和COO。

这几个大部门的人,因为利益和目标并不一致,平时工作虽然合作不少,但都不太坦诚,内斗也很严重。

我就在医百顺负责宣传相关的一些相关工作,我并不是一个“医疗圈”的人,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和医疗相关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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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2019年长峰医院获得了互联网诊疗资质

入职的时候,HR和我的上司,都认为集团应该多引进像我这样的人,可以为医疗这种传统企业带来新的思路,后来他们确实也这么做了。

一年来,我尝试过融入和理解,但最终,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妥协。

那些和同事们吐槽的“小事”,如果不是今天从微博热搜上刷到了令人震惊的新闻,甚至都可以无奈一笑,当作每个人都会遇到的“职场奇葩糟心事”,或者说一句,这种传统的家族式老土企业真的不适合我。

说几件我印象深刻的事情吧:

1. 无论上述哪一个公司,哪一个部门,哪怕是花一分钱,都必须要找董事长汪文杰本人签字才能生效。

这在我以往的工作中,是不可想象的,这么大一家上市公司,买个胶带都要董事长亲自同意,效率可想而知。

2. 无论在集团还是在线下医院,有两个姓的人,最好小心点,姓汪的和姓曾的,姓汪的是董事长汪文杰家的人,姓曾的是董事长夫人家的人。

我也一直不明白,医学院不是挺难考的嘛,怎么他们家的人都能当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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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汪文杰及其家人名下的多个关联公司

3. 我曾经在NGO、外企、上市公司、媒体都工作过,我并不是一个多么理想主义的人,赚钱对于任何企业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事。

但是,长峰集团比我供职过的任何一家公司,更像企业,把盈利看得更重。

在工作中,我几乎很少听见关于医学、患者治疗、甚至某个医生专家的相关讨论。

每次会议中,提及最多的字眼都是经营情况、转化率、各类数据。时常让我有种错觉,我难道是在一家电商公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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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长峰医院涉及的医疗纠纷案,长峰医院最终败诉

4. 说实话,长峰集团的工作一点都不忙,工资水平一般,但几乎从不加班。

僵化的管理和董事长的一言堂,同事们自然是没有多少工作热情,不是在摸鱼就是准备离职。

那些在“医疗圈”工作过很多年的同事,似乎都对民营医疗集团落后的管理见怪不怪。

5. 除了医院的医生,一家上市医疗集团的人才构成,学历竟然是我供职过历任公司最低的。

整个长峰医院,博士稀薄,硕士没几个,学历都能达到本科以上的,只有新成立的互联网公司。

6. 医院市场部的经理,不止一次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跟我说过,给医生拍短视频的编导,尽量招漂亮的女孩子,跟男专家好说话。

2021年底,同部门的同事基本上都知道我要离职了。

在一次会议中,HR宣布了一件事,我所在的部门将剥离互联网公司,归集团管理,正常的双休变成单休。

新上司是叫汪接兵,是董事长了汪文杰的侄子——胖、秃、态度傲慢、连普通话都说不好。

我甚至没有等到开会结束,就向HRD发了离职申请。

同部门一个女同事特别愤怒,站起来说:单休是违反劳动法的。汪接兵一脸傲慢:这是公司正常调整,你不满意可以离职。

随着集团经营状况越来越糟糕,互联网公司不久后就正式关停,那些因为“新业务”招的人,大部分都离职了。

集团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老式的、封闭的、靠着各种人际关系和饭局维持的家族企业。

看到新闻上,如今院长汪某玲已经被刑事拘留。

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她没有穿白大褂,一身名牌,皮肤保养得特别好,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自信地谈着北京长峰医院过去一年的“业绩”和未来的展望,我当时很难把医生的身份和她联系到一起。

就像现在,你也很难把它和手铐联系在一起一样。

(为保护受访者,文中的入职时间、离职时间已做了模糊化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