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的儿子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最爱的儿子即将死在我的面前,痛苦地活着不如痛快地死去,我记得当初儿子在监狱想要自杀的时候,儿子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表情,我看着儿子痛苦的表情,我只希望你们不要为我而感到难过悲伤,不然儿子在那边也不会幸福的,父亲一定帮你求得女友父母的原谅的,可是妻子已经急出眼泪了,儿子拖着沉沉的铁链从看守所里面慢慢走出来。
儿子被执行死刑当天,是2018年4月6日,我永远也忘记不了,我唯一的儿子死在了我的面前,是我亲眼送他去死的,甚至于他的死亡根本原因在于我当年将他留守在农村造成的后果,我痛心疾首,悲痛欲绝。
我是于4月4日收到看守所的电话的,有个中年男人跟我说:“您儿子将于4月6日被执行死刑,到时你们有十分钟的会面时间,请于早上6点前赶到看守所。”
我收到这通电话,几乎晕倒过去,我最爱的儿子即将死在我的面前,我焉能不痛心疾首?
这就是我心情忐忑不眠不休地等待了一年的最终结果。
儿子二审还是被执行了死刑,我的眼中只有饱含泪水,心就像死水一样绝望。
我仰望苍天,失去了任何语言,看重传宗接代的我,终于愧对列祖列宗。我忘记了生活的意义。
其实,儿子不死,也是生不如死的,因为他身在监狱,有句话叫“痛苦地活着不如痛快地死去”,是的,这是儿子一贯的想法,不然他也不会撞墙自杀了。
可是他不知道,他死了,对于我们二老来说,是无与伦比的旷世之痛,我的心痛到达了无法形容的境地。
自从儿子于2017年2月被捕以后,我的内心就一直隐隐作痛,儿子被执行死刑以后,我的心绞痛到达了非常严重的程度。
4月4日我接到看守所电话以后,灵魂已经没有了,事业心也没有了,我那个时候已经打算关闭公司,从此一生在流浪中度过,或者在青灯古佛中度过,我要超渡儿子的亡魂,超渡儿子的女友的亡灵。
4月4日和4月5日,我一整天都趴在床上,我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毕竟我已经年过五十,即使死了,也不称夭寿,让我死我也死而无憾了,为何死的是我儿子呢?
我跟妻子都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痛不欲生,做什么都是错的,连走路都走不稳了,眼睛里永远饱含泪水,泪水在眼中有时候流不下来,有时候泪流满面。
我记得当初儿子在监狱想要自杀的时候,我内心万分悲痛,特地申请见儿子一面,我叫儿子好好活着,监狱里无论多难受,请一定要等待我们为他打官司,让他免于死刑。
儿子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表情,哀伤地问我:“真的可以免于死刑吗?”
我看着儿子痛苦的表情,说:“一定能的。”
儿子的热泪涌出来,他说:“谢谢爸,我知道你一直为我奔波,一直焦头烂额地想办法,是我不孝,其实死是我唯一的选择,是我真正的归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只希望你们不要为我而感到难过悲伤,不然儿子在那边也不会幸福的,你们一定要长命百岁呀。”
我流着泪告诉儿子:“你一定要坚持住,父亲一定帮你求得女友父母的原谅的。”
儿子激动地说道:“好,好,谢谢爸。”
我看着儿子泪流满面的样子,心如刀割,他在监狱活得好惨,面黄肌瘦,富二代的他,一夜之间从天堂坠入地狱,如何受得了这种巨大的变化,肯定生不如死,怪不得他要寻死,我发现他身上有不少的伤痕,定是人渣欺负所致。
我跟妻子悲痛欲绝地度过了两天,晚上睡得很少,不到两个小时,接下来就是4月6日最后的会面了。
那天早上我们很早就起来了,赶到看守所的时候,领导叫我们候着,会面时间还没到,可是妻子已经急出眼泪了。
终于,时间一分一秒等到了会面的时间,儿子拖着沉沉的铁链从看守所里面慢慢走出来,一直低着头缓慢地行走,眼中没有光泽,只是饱含泪水。那副样子,是真正的心如死灰,我从来没有见过儿子那副样子的。
我的心就像死了一样难过,儿子必定是知道他即将被执行死刑了,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再不舍也要离开了,有谁不想好好地活着呢?
谁愿意舍弃这个花花世界呢?
什么都没有享受就要坠入地狱,有哪个年轻人能够接受呢?谁也受不了的。
杀人犯也会掉眼泪,杀人犯也会痛彻心扉,而我看见的是儿子的眼泪一直凝在眼中,却掉不下来,黑眼圈非常重,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知道,他于4月4日知道二审结果以后,一定是没有睡过,他对这个世界很不舍,如果他愿意去死,怎么会两天两夜没睡过呢?
儿子看见我们的时候,眼中的泪水变得更加热泪涌动了,几天几夜没睡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他一定恍如梦中吧?
我知道,在精神大好的时候死去跟失眠几天几夜的状态死去,是很不一样的,儿子就像是喝醉酒的人,已经分不清天地了,人虽然还活着,心早就已经死了,这就是为什么他的表情会那么凄惨的原因。
我曾经也有过几天几夜不睡的经历,那是我创业的时候,我知道那个时候天亮了,我的眼睛和精神有多难受,感觉天地在旋转,而儿子正是如此,他黑眼圈中的眼泪太过绝望,我看的出他很不想死,可是却不得不死。
他坐在我们对面,一直低着头,他知道这不是梦,他宁愿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是一场梦,可是他又知道这不是梦,所以他给我们跪地磕头了,他告诉我们,他很不孝,很不幸,来生再报答我们了。
人生最苦伤离别,生离死别是最残忍的,将人的痛苦发挥得淋漓尽致,儿子死之前早已经悔断肝肠了,他表示很后悔杀了女友,从他的遗书就看得出来。
可是他后悔了,女友就可以复活吗?
他后悔了,整天诵经念佛超渡女友的亡魂,就可以不用死了吗?
不,还是要死,这是天理,人的生命权是一切权利的基础,儿子剥夺了别人的生命权,他的生命权也要被剥夺,这是很残忍也是很合理的事实。
怪谁呢?
只能怪这种事情很倒霉地发生在了儿子的身上,怪命运吧!
谁愿意做坏人呢?认真想想,我是坏人吗?儿子是坏人吗?儿子的女友是坏人吗?
我们都不是坏人,我们都不是那种为了利益会杀人害命的人,可是为了利益而杀人害命的人却很多还活着。
命运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命运是从来就不公平的,这个世界上讲到底就是一场悲剧,有谁能告诉我,死了以后会怎么样吗?死了以后,真的还会有意识吗?
我不知道,没人知道,我只知道儿子很不愿意死,但是却不得不死,这是一种真正的绝望。
一个人活到生命最美丽最狂妄的年纪死去,任谁都受不了。
所以儿子在遗书中写到:自从父亲告诉我,上诉希望很大以后,我的心情就好了,人有了希望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即使在监狱这种难受的地方,我也可以幸福地流泪,我想回报我的父母,我想补偿莹莹的父母,我真的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如果有,我会珍惜生命的每一秒钟,不会虚度年华了。我渴望自由,如果我能出去,我愿意一辈子在青灯古佛下度过,为莹莹一辈子诵经念佛。
我每次看到儿子遗书的这句话,总是会流泪。我记得他会面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太难受了。
儿子凝着的热泪一直没有掉下来,直到十分钟快结束的时候,我才看见了他的痛苦,他终于忍不住了,他本来是想不让我们担心的,可是恐惧和绝望使他内心终于崩溃决堤了,他泪流满面地跟我们说:“爸,妈,保重,儿子不能给你们尽孝,是儿子最大的遗憾,儿子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所有被我伤害的人,我想做好人,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好后悔…”儿子已经泣不成声,失声痛哭。
妻子抱着儿子的头,泪雨雨下地安慰道:“儿子别怕,妈在你身边,很快你就自由了。”
领导宣布会面结束,妻子流着泪死死不愿挣脱儿子的手臂,儿子流着泪摇头,眼中的不舍、恐惧、悲哀体现得淋漓尽致,我看得心如刀割,我恨不得替他去死。
领导最终扯开了儿子的手,我们悲痛欲绝地呆立在原地,热泪盈眶地看着儿子消失在转角处,我们的心死在了那里,久久没有转移视线。
儿子终于死在了注射室,死得很惨,他跟女友都不该死,只是不适合在一起,儿子太不会处理情绪,年轻人血气方刚终于犯下弥天大罪,后悔已经无用了。
谁不愿意在这个花花世界享受一生啊?是命运决定了一切,这个世界的灾难和悲惨总要有人充当,只不过这种小之又小的概率落在了我们的头上,我们只好承受这无边的痛苦了。快乐是属于别人的,我们不配享受,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幸福。
儿子死后,我们的幸福感全没了,一家三口以往的温馨再也找不回来了,虽然还是一家三口的座位,一家三口的房子,一家三口的碗筷,一切都没有变,唯一失去的,就是一个大活人,儿子没了,一切却依旧,我们怎能不悲痛欲绝?
4月7日那天,在钱塘江,我们将儿子的骨灰撒入水中,让他随着流水去往海洋,儿子在监狱太痛苦,没有半点自由,死后终于自由了,我们很高兴,也很痛苦,絮絮叨叨流着泪跟儿子说了不少话,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回家。
我们原本想让儿子埋葬在老家,隔着一块墓碑,也可以当他是大活人一样对话,天天跟他说上一段心里话,是很幸福的事情,可是儿子执意要死在钱塘江,如果他知道我们有多想他留守在我们身边,我想他也不会选择水葬钱塘江的。
儿子死了以后,我们的生活彻底如同一滩死水一样,无论做什么都毫无乐趣,百无聊赖,因为我们的心死了。以前我还有事业心,有追求,可是儿子死了以后,我把公司关闭了,我从此过得醉生梦死,行尸走肉。
后面,父亲也死了,雪上加霜,我的心情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打击,我看过很多书,知道这是一种心理的历练,人生本身就是痛苦的,生离死别是常有的事,我小的时候就经历了爷爷的死,青年时代经历了奶奶的死,中年又经历了儿子的死,后面又经历了父亲的死,而我那个八十岁老母亲,也在今年死去了,我的心情又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时光。
我知道,时光匆匆,时间的流水迟早会冲洗掉一切悲伤和污渍的,过往的不堪会随着年月的递增,越来越模糊,渐渐的,我自己也会走向死亡,这一生也就完结了。
人的一生,逗留在世界上只短短数十载就没了,我深深感到人生的苦短,儿子的死,让我的感受是最强烈的,生命真的苦短,疾病和意外,生命的无常,仿佛随时会夺走人的脆弱的生命。
我想抬头问天,活着到底有何意义?
亲情始终是最重要的,活着是对生命的尊重。
儿子已经离开我多年了,他的死是我造成的结果,唯有儿子的死才是让我最难以接受的,因为他还那么年轻,仅有24岁,叫我如何接受?
我们住的房子,依旧是那个房子,一切还在,只是早已经没了儿子的影子,一切的物件都把我们的父子之情连接起来,儿子的房间依旧保持当年的模样,他的电脑、工资条、银行卡、衣服、微信和电话号码都如同五年前一般。我不愿扔掉。
我经常对着他的照片与他说话,每年的鬼节我都坐在他面前与他续续碎语,是我对他不住,让他如此英年早逝。
我一直希望他能回家见我一面,可是他只在我梦中出现,难道他真的如此讨厌我们二老吗?他是转世投胎了吗?
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去儿子的房间与他说上一些心里话,说说一些以前应该说但是却没有说或者说不出口的话,我坐在他的床上,打开他的电脑,看着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悲伤就填满了我们的内心,每次看着一家三口的照片,想起过往的一幕幕,我总要热泪盈眶。
朋友告诉我,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安抚了儿子的心,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是我始终快乐不起来,朋友的安慰总是苍白的,他不是我,他不懂,体会不到。
很多大道理谁都懂,但是不一定做得到,就如同我以前看别人的思想一样,总是认同认同,可是当我亲身经历以后,才知道,作者或许不是那个意思,我体会不到作者的心情有多难受。
昨天,我吃过晚饭,再次来到儿子的房中,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我打开儿子高中的笔记本,细细看着那些文字,儿子以前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纸张早已经泛黄,尽管我保存得很好,可是岁月还是染上了痕迹。
日记本里面插着三张照片,一张是儿子一周岁的时候,我和妻子抱着儿子的照片。一张是我们在钱塘江吃东西的时候,儿子留着剪刀手拍下的照片,一张是他在老家和爷爷奶奶的合影。
儿子是孝顺的,是感恩的,是心思细腻的,如同女孩子。
儿子死了以后,我一直反思,一直认为,他是一个顽劣的叛逆的偏激的极端的唯我独尊的男人,但是自从我看过他的笔记才知道,他心中是有爱的,他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好男人。
我知道,在很多人看来,儿子是死有余辜的杀人犯,但是实际上他也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并不是因为我是他父亲而偏袒于他,这是事实。
这一年来,我一直承受着“养不教,父之过”这样的责怪的评论,儿子也被认定为死有余辜,然而我想,儿子的女友也是一个品德有缺陷的女人。
儿子是孝顺的,否则不会在遗书中让我们领养一个女儿,替我们养老。
正是因为儿子如此孝顺,才让我铭记于心,我始终记得儿子的好。
这些年,我一直在自我欺骗,认为儿子的死,只是我做了一场梦,儿子甚至在梦中结婚了,但是醒来才知道,原来儿子的结婚才是一场梦,睁开眼睛知道的一刻,我已经热泪涌动了。
如果儿子真的在梦中结婚生子了,并且可以一直生活下去,我宁愿永远生活在梦中不愿醒来。
忽然想起,当年我决意出来创业的时候,家中还十分简陋,但是那个时候一家三口十分幸福,我宁愿回到以前简陋的屋舍,也不要儿子死去。
我如今喜欢平凡,平凡就是幸福,看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深受感动,我热爱平凡,多数人都是平凡人。
儿子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每次想到,我的内心都会一阵刺痛,儿子被执行死刑当天,我们和儿子最后十分钟的会面,成为我此生的梦魇。
失去儿子,我内心的痛深不见底,一直影响我的生活,我也只能通过文章来倾诉内心了。
儿子是我的最爱,你有独生子,你就明白了,你的独生子死去了,你就明白了。
如果有来生,我们还要做父子,到时候我会把儿子好好教育,让他度过正常的一生,我不会让他再做留守儿童了。
我只想警戒世人,别犯我们这样的错,不然会悔恨一生,悲痛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