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湘新村24栋 建湘新村的小伙伴，你们还好吗？

我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那是一个清贫的岁月。我们建湘新村24栋的一二十个孩子一起写作业，一起游戏，甚至连吃饭都在一起。我们在共同的生活中，不但互相学习文化知识，还彼此学习生活经验。几十年过去了，虽然当年的小伙伴早已星散，飘零在人间的各个角落，但友谊从来没有淡去，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愈加醇厚。 文/陈波

赛盘，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赛盘住在24栋东头三楼。赛盘是她的小名，她的大名好像叫孙赛君（音）。

赛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她是老满。她一个姐姐叫孙佩君，还有一个记不清名字了。她两个姐姐作为当时的知识青年，下放在湘西保靖县。赛盘的大姐和我妈妈一个年龄段，所以她大姐回家时常和我妈聊天。赛盘的大姐当时跟我妈说，她们两姐妹是最老的知青了，已经在湘西保靖下放八年。赛盘的妈妈因为两个女儿在遥远的地方吃苦，而她又无可奈何。她妈妈心中的苦楚慢慢累积，又没有舒缓的地方，重压之下，精神有点错乱了。赛盘的妈妈经常在三楼窗口哭喊，在她的期盼中，赛盘的大姐二姐下放保靖八年后，同时招工进了湘潭江麓机械厂。好日子没过多久，赛盘二姐和厂里的一个伢子恋爱，男方父母坚决反对，理由是赛盘的二姐比男方大两岁，赛盘的二姐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了。

赛盘的哥哥孙长庚（音）比我大好几岁。我念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他就中学毕业，下放去农村当知青了。孙长庚性格善良，但是容易冲动。他家有好几对不同重量的石锁，他得空就练着玩，不高，但一身的肌肉疙瘩。我有次好奇，拿他的石锁试试，根本拎不起来，更别说像他那样玩出各种花样。

后来赛盘家搬到了九尾冲的建湘瓷厂宿舍，我还和妈妈一起去她们新家玩过。再后来听妈妈说，某次赛盘的爸爸在九尾冲排队买菜时，前面有个地痞插队，孙伯伯当然要制止，结果反被地痞殴打。闻信赶来的孙长庚，三拳两脚就把地痞撂翻在地。据旁观者描述，整个过程就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情景再现。孙长庚因为殴打他人致伤被捕入狱。

我最后一次遇见赛盘是1979年暑假的一个傍晚。那次我和爸爸路过九尾冲，遇见赛盘，她那年19岁，已经顶爸爸的职，进了建湘瓷厂。她说准备从九尾冲的工厂宿舍换到建湘新村去，原因是为了到时候哥哥出狱以后有个住处，如果哥哥住在工厂宿舍，别人会说闲话。我们分开后，爸爸感慨，赛盘才19岁，还是个孩子，就这么懂事成熟，不简单。

旷立新，我的小老师

旷立新住24栋东头一楼，他比我大两岁，他爸妈都在建湘瓷厂工作。

旷立新虽然只比我大两岁，但知道的东西比我恐怕多20年。很多游戏和知识都是从他那里学到的。譬如我们小屁孩玩的油板，油板又叫烟板，就是把软香烟纸盒，折成三角形的一种玩具。油板有很多玩法，也有很多种类。譬如一支建（音）、抓总结（音）等。一支建就是把一摞油板从手掌翻到手背，然后把手背上的油板迅速颠掉，在油板将落未落之际抓住。不全部抓住，而是抓一张，这个就叫一支建。一支建可以训练小孩子的手部灵敏和脑部的反应，如果全部抓住就叫抓总结。

油板的价值是由香烟价格决定的。譬如最低价值的“经济牌”香烟，只要一毛钱一盒，它在游戏中就只值100。还有一种当年长沙人普遍抽的香烟“岳麓山”，两毛钱一盒，在游戏里值200，最高价值的是大中华，值100万，这些都是旷立新告诉我的。

旷立新不只是我的游戏老师，生活方面和社会方面的知识也是我老师。记忆非常深刻的是，我五年级的某天，那时旷立新已经念中学了。我们还像平时一样，站在25栋的前面，看着浏阳河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聊天。他说你已经五年级了，不再是一个小屁股，所以不要再穿米袋子裤。所谓米袋子裤，就是家里自制，或者裁缝店制作的短裤。这种裤子裁剪没有球裤贴身。还一个最大的区别是裤头，米袋子裤裤头只有一根松紧带，球裤裤头有三根松紧带。而应该穿青年哥哥的球裤，里面要穿内裤。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长大了。

魏果杉，带我去了摩天岭

魏果杉住在我隔壁，24栋一楼。他比我大两岁，家里六口人住两间房子。魏果杉有三姐弟。大姐魏国琪（音）、二姐魏中甸（音）。

魏果杉两个姐姐比我大很多，又是异性，我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上世纪70年代初期，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长沙的老年人流行摆手疗法。魏果杉的娭毑一有时间就在24栋前坪，边走边将双手上下甩动。那时我们24栋还有好几个老人家，我外婆、任娭毑、高娭毑、宋爹爹、徐娭毑等，但做摆手疗法的只有魏娭毑一个人。

有次魏果杉和我聊天，说他叔叔住在上大垅的摩天岭。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摩天岭这个名字，心里面对它充满想象。是不是很高的一座山峰？比岳麓山还高？尽管那时我还没去过岳麓山，但岳麓山在我心里就是长沙最高峰。

初夏的一天，魏果杉喊我同他一起去他叔叔家。我巴不得，正好去看看心中的最高峰。我们俩步行从建湘新村出发，先是往东的国庆大队方向，走到了国庆大队后，再从国庆大队那条羊肠小道往南直行大约三里路，就到了下大垅。此时走上了一条柏油马路。沿着柏油马路直行两里地，在砚瓦池转左手就到了他叔叔住的摩天岭。摩天岭正对着湖南省电影发行公司。我们从马路往上爬三十多级台阶，一座高出路面上十米的黄土坡上，耸立着一栋五层楼房，这就是魏果杉叔叔的家。虽然我那时从来没见过高大的建筑和山峰，但眼前的摩天岭还是与想象中的图景有点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