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喜仇氏石牌坊和碑亭，河东大地石刻的德孝人文

胡春良

德孝文化是运城地区醒目的地域文化之一，闻喜郭家庄仇氏石牌坊和碑亭就是著名的德孝文化文物遗存，以其宏大的规模，凛然的气势，精工的雕造水平，以及见证了一个家族的百年兴衰史的厚重人文，成为河东石刻艺术的经典华章。闻仇氏石牌坊和碑亭之名久已，仰慕之情很是强烈，尽管离得也不是太远，但一直未能成行。今年正月假期，机缘巧合，遂和朋友一同前往。但是并不顺利，还是费了一点周折。我们先是去了下丁庄关帝庙，尔后去瞻拜牌坊和碑亭，但是朋友指引错误，只见到了村子中心的石雕碑亭；这一次的错过，心中更加渴望见到真容，念念叨叨，几天后终得又一次专门前往。

图一：郭家庄村门楼

说实在的，尽管事先做了不少功课，查阅了许多资料和图片，但是身临其境，还是被深深震撼了。仇氏碑亭、牌坊分布于村南门外长约130米的道路两旁，路东两座，自北向南为仇毓镜神道碑亭和仇氏三兄弟（秉仁、存仁、怀仁）德行碑亭；路西三座，自北至南为仇氏五碑碑亭（嘉绩、嘉谟、嘉乐、嘉猷、嘉会），赵太君德寿碑和薛太君节孝碑（光绪十三年建）。石牌坊坐北朝南，横跨在南北道路上，是以清代盐提举仇嘉谟的名义，于光绪二年（1876年）为其母孙宜人所建 。仇家自从乾隆年间，南下到四川等地经商，经过几代人的经营，100多年的积累，到了清朝同治光绪年间时，仇家可谓富甲一方。这些牌坊和石碑楼的修建时间从清同治九年（1870年）一直延续到了民国十六年（1927年），是仇氏家族辉煌过往的真实写照，也是家族德孝家风的物证。仇氏碑亭和牌坊2013年3月5日，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图二：全国重点文物保护碑

根据有关资料和现场考证，简单介绍一下这些石刻精品：

仇毓镜神道碑亭，清光绪九年（1883年）建，坐北朝南，为单开间四柱式结构，下部建在整齐的青石台基上，通高约9米，上覆十字歇山顶。正面立柱两侧为悬山顶八字照壁，台基前左右各立一根近两米高的石望柱，柱头顶端各雕刻着一只石狮子。檐下正面悬挂盘龙“圣旨”匾额，下刻“荣膺国典”四个大字，两侧照壁上的楹联分别为“创业成家泽留燕翼”“引年尚德宠荷龙章”。照壁上刻有高浮雕人物山水画。碑楼内陈列的巨碑为“覃恩奉政大夫湖北黄州府同知岐亭清军水利司乡饮正宾秦宝仇公神道碑”，年款为“龙飞光绪九年（1883年）岁次癸未桐月榖旦立”。碑楼南侧檐下悬匾“笃其庆”，额枋下镌“恩邀三锡”四个字，楹联为“绪衍弓裘百年树德，榖贻孙子万世流芳”。北侧檐下悬匾“祜笃一堂”，额枋下刻“锡之光”三个字，楹联为“泽裕后昆芳型不朽，诰颂盛世潜德丕彰”。仇毓镜，字秦宝，是本地仇家的开创者，是仇秉仁、仇存仁、仇怀仁三兄弟的父亲，他尚在世时，三个儿子仇秉仁、仇存仁、仇怀仁和五个孙子仇嘉乐、仇嘉谟、仇嘉猷、仇嘉绩、仇嘉会就全都逝去。碑亭彰显了主人在家族中的崇高地位。

图三：仇毓镜神道碑亭

图四：仇毓镜神道碑亭局部

图五：仇毓镜神道碑亭局部

仇氏三兄弟（秉仁、存仁、怀仁）德行碑亭，位于石牌坊西侧路北，三开间歇山顶，清同治九年（1870年）建，坐北朝南。内立有三通石碑，其中正中央为“诰赠奉政大夫湖北黄州岐亭清军府静堂仇长公（名秉仁，字静堂）老先生德行碑”；左为“例赠儒林郎布政司理问操斋仇仲公（名存仁，字操斋）老先生德行碑”；右为“诰赠奉直大夫盐课司提举藏真仇季公（名怀仁，字藏真）老先生德行碑”。 仇秉仁、仇存仁、仇怀仁三兄弟故去后，由其子侄辈的仇嘉乐、仇嘉谟、仇嘉猷、仇嘉绩、仇嘉会等人为他们修建了碑楼。

图六：仇氏三兄弟（秉仁、存仁、怀仁）德行碑亭

图七：仇氏三兄弟（秉仁、存仁、怀仁）德行碑亭局部

仇氏五碑碑亭（嘉绩、嘉谟、嘉乐、嘉猷、嘉会），建于清光绪二年（1876年），坐南朝北，总宽7米多，里面依次并列着5块石碑，上面分别写着：“例授武德骑尉兵部候推卫守备邑庠生亨辅仇公（名嘉会，字亨甫）德行碑”；“诰授奉政大夫原仕湖北黄州府岐亭清军府仙槎仇公（名嘉猷、燿南，字伯箕，别号仙槎）神道碑”；“邑庠武生令德仇公（名嘉乐，字令德）老先生德行碑”；“例授奉直大夫盐课司提举虞三仇公（名嘉谟，字希典，别号虞三）神道碑”；“例授儒林郎吏部候选布政司理问子懋仇公（名嘉绩，字子懋）神道碑”。仇嘉绩神道碑刻有“诰授奉直大夫刑部员外郎广东清吏司兼河南清吏司行走庚午科经元眷弟杨深秀顿首拜书”文字，这说明了仇、杨两家乃是姻亲关系，杨深秀生于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是闻喜县仪张村人，“戊戌六君子”之一，手书此碑时尚未及而立之年。

图八：仇氏五碑碑亭（嘉绩、嘉谟、嘉乐、嘉猷、嘉会）

图九：仇氏五碑碑亭（嘉绩、嘉谟、嘉乐、嘉猷、嘉会）局部

节孝牌坊，通高约10余米，为五间六柱六楼式青石牌坊。下部左右各有一组条石台基，两根明柱撑起一条过梁，其上置歇山顶。顶上再起一重矮柱、过梁和歇山顶，形成两层楼阁的效果。明柱向两侧各斜出两个“八”字形排布的小间，这一结构形制与晋南地区的很多节孝牌坊相似，但主楼上两层楼阁这种形式却很少见。最上边的层檐下双面皆悬挂“圣旨”匾额；第二层檐下东面的匾上写着“丝纶焕”，西面的匾上写着“冰霜清”。明间枋板中央镌刻“节孝坊”三字，下部字牌上写着“诰授奉直大夫提举司仇嘉谟之母孙宜人建坊”，牌坊两面内容相同。关于仇嘉谟其人，其神道碑碑文中有这样的记载：“其状貌清奇，举止娴雅……少孤，事母以孝闻，处宗族乡党无闲言。心性最和平，虽久与游，未尝见其恶声厉色……凡与之交者，如饮醇醪，不觉自醉。”这是对仇嘉谟人品的褒扬。后面又提到他的堂弟仇嘉猷，也就是“诰授奉政大夫原仕湖北黄州府岐亭清军府仙槎仇公”，仇嘉猷趁上京赴选的机会，帮堂兄仇嘉谟也求得了一个盐课司提举的职位。但当有司敦促仇嘉谟赴任的时候，“公惟痛母之孀居也，愿乞终养。不仕进阅数十年，而公竟先其母而逝矣”。仇嘉谟为了侍奉守寡的母亲宁可放弃仕途，却先于母亲去世，令人唏嘘。

据村民介绍石牌坊立柱下原有的石猴、石象、石狮等石座，以及匾额上全部采用镂空雕法制作的精美石条等均遭偷盗，令人痛惜。

图十：节孝牌坊正面

图十一：节孝牌坊背面

图十二：节孝牌坊上部

图十三：节孝牌坊侧面

赵太君节寿碑亭和薛太君节孝碑亭，赵太君和薛太君为婆媳关系，其中东侧一座为“例授安人仇母薛太君节孝碑”，建于清光绪十三年（1887年），由薛太君之子仇仰廷、仇辅廷、仇佐廷和仇瑞廷建造；西侧一座于同年建造，结构一致，碑正面为四个大字“竹劲松青”。这是仇仰廷、仇辅廷、仇佐廷和仇瑞廷为祖母赵氏所立的节寿碑。石碑横额上探出两个小孩的人头，至为罕见，不知其意。

图十四：赵太君节寿碑亭和薛太君节孝碑亭正面

图十五：赵太君节寿碑亭和薛太君节孝碑亭背面

仇毓镜神道碑对面立着一块建于民国十六年（1927年）的石碑。此碑为仇天祥夫妇懿仁碑，雕刻得略显粗糙，既显示出一个家族的衰落，也昭示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图十六：仇天祥夫妇懿仁碑

据介绍，郭家庄村有着悠久的历史，据宋朝碑文记载，郭姓于公元1047年在此建村，距今已有900多年的历史，后有仇姓、卫姓于明朝嘉庆二十一年陆续到郭家庄村居住。明末清初郭姓举家外出避难，从此杳无音信，现村中主姓是仇姓和卫姓，虽然叫郭家庄，但没有一家姓郭的。至清代时，仇氏和卫氏以成为郭家庄村有两大名门望族，卫氏家族富于商，仇氏家族显于官，两家族的名望和德行都很高，以乐善好施、济世爱民而著称。这也是闻喜这片土地上绵延生息的文脉。

顺便说一句，在村子中央看到的两座碑亭就是卫氏家族的。郭家庄卫氏一门曾经也是闻喜西乡的大户人家，世世代代诗书传家，翰墨飘香，礼仪修身。清光绪二年，卫氏家族在本村以东（现派出所对面）建造起两座碑亭，其左为：“勅赠修职佐郎平阳府曲沃县儒学训导附贡生四勿卫公神道”；其右为：“覃恩赐赠修职佐郎平阳府曲沃县儒学训导国学生耀亭卫公神道”。二位主人均为国子监贡生，官职虽然只有从八品，但都从事儒学的指导或领导工作，可见其一家文脉渊源、文风蔚然。

图十七：“勅赠修职佐郎平阳府曲沃县儒学训导附贡生四勿卫公神道”碑亭

图十八：“覃恩赐赠修职佐郎平阳府曲沃县儒学训导国学生耀亭卫公神道”碑亭

运城的石雕碑亭、碑楼、和牌坊遗存较多，除了郭家庄仇氏石牌坊和碑亭外，还有许多精品，比如解州关帝庙的万代瞻仰石牌坊，雕造于明崇祯九年（1636年）；绛县南樊石牌坊，乃清嘉庆九年(1804年)，时任山东盐运滨乐分司司运贾宗洛奉圣旨旌表，为其祖母诰封中宪大夫贾凝端继妻李恭人所建的节孝牌坊；夏县泊头关帝庙的清代石雕牌坊；夏县仪门村的贞节牌坊，大清道光四年（1824年），旌表已故儒童柴永馨之妻樊氏 ……等等，这些珍贵的文物遗存，是河东大地厚重的人文，承载着丰富的历史、社会、宗教、道德信俗，许多已经名列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令人敬仰、感佩。这些文物遗存也是中国古代雕刻艺术的精品，大美而灵透，风雅而峻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