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离不开土,真真切切的土生土长。来城里已经二十多年了,每逢雨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我都会深深深呼吸,仿佛呼吸着泥土的精华,十分陶醉。
父亲弟兄七个,还有一个最小的八姑。结婚时,奶奶和爷爷没有多余的房间给父亲,父亲只好在他们的土墙屋旁边,接了两间土墙屋,屋顶盖的是稻草,稻草总是散发一种幽幽的米香。小时候的饥饿就像是一场漫长而持久的战争,早上一觉醒来,看着屋顶的稻草,闻着稻草味,就想起了吃。于是胃似乎用出它吃奶的劲,发出最大的声响,公然挑衅我的嘴巴:你该吃早饭了!
起床后,先拿了高粱扫把扫地。地是土地,不平整,还有很多干裂的沟痕,一扫尽是尘土飞扬,呛到喉咙里,干得人想喝水;便丢了高粱扫把,到土锅台旁的大水缸里,舀了一葫芦瓢水就咕咚咕咚喝了个饱,肚子很胀,却依然觉得饿,那时搞不懂怎么回事。母亲在锅台底下烧锅,把棉花杆柴火横在膝盖上折断,棉花杆的根部带着干泥,一折泥灰直飞,母亲眯着眼睛把柴塞进锅洞里,烧得噼噼啪啪地响,这是我现在还经常梦到的最好听的乐声。
与我的孩子们相比,我的童年色彩是纯土黄色的,因为我会和二叔家的堂弟一起玩泥巴,捏泥娃娃,捏泥球,摔泥炮,就是把泥捏成碗的样子,翻过来使劲摔地上,看谁摔破的声音响亮谁就赢了。我记得这个游戏,我们总是玩得乐此不彼。而大人们总是在冬天,趁塘里水少抽干,一担一担地挑出塘底的淤泥,堆在自己门前的树下,等到开春后,把已经干了的淤泥土扒开,中间撒上柴草,再埋好,点着,然后烟就一绺一绺地从土里冒出来,像极了墨水滴到水里后,再慢慢地往上升,淡了,散了。好喜欢看这烧灰粪的烟,因为我闻到了山芋的香,每次只要大人烧灰粪,我就会偷偷地埋两个山芋进去烧熟了吃,吃到满嘴黑灰,被大人发现咧开嘴嘿嘿笑笑,事情也就过去了,不会被打屁股。
夏天的黄昏,热气尚未减退。面对满满一塘的苇叶草,我鼓足勇气,和六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淤泥,去捞苇叶草装进竹篮子里,回家切碎给鹅吃。每当此时,我总觉得自己快漂起来了,黏黏的淤泥似乎没什么抓握力,水深到胸口。表层的温热,深处的清凉,使我产生幻觉,自己即将离开土,离开地球,飞升到天空的云朵上。湛蓝的背景,洁白的云朵,一直是我向往的住处,没有灰尘飞扬,没有泥巴裹脚,当然更没有灰粪烧山芋。
为了赶工,我和哥哥姐姐们总是做力所能及的农活,好在该种什么就种什么的时节帮家里种完。小学时,有块地就在学校旁边。栽棉花苗的时候,我总在下课十分钟,舍弃踢毽子和跳皮筋,赶到地里,帮忙栽几棵。一手扶正棉花苗,一手抓泥土埋好,快的话也能栽上十几棵。等到预备铃响起,赶紧拍掉手上的土,就跑回教室上课了。这根本不算什么,双抢的时间,学校会放“忙假”,老师和学生都会回家干活去。土地,是农民的天。这天是丰盈的,是踏踏实实的,催生出绿色的希望,结出金色的收货就可以了,不需要虚幻的彩虹,虽然养眼,却养不了人。
父亲与土打了一辈子交道,不喜欢到城里做客,因为进大门要换鞋,进卫生间还要另外换鞋,家里搞得一尘不染,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少的就是地气,泥土气息,一切生气生机都来自于土,而我们似乎要将这地气隔绝门外。过年过节,带孩子们回娘家,特意带他们去菜园踩踩泥土玩玩沙子,享受一下我小时候的快乐。这种快乐比他们吃肯德基的快乐,留在他们的记忆里会深刻的多。
我常常想起父亲的话:吃点土,不要紧。是的,小时候爱吃山芋糖掉地上,立刻捡起来就塞嘴里继续吃,吃得依然香甜。《西游记》里,唐僧离开长安时,唐王李世民特意捏了一点土到酒杯里,请唐僧饮下,说道: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现在细细思量才明白,乡土乡土,故乡原本就是一方土地,一方无法移动无法忘记的土地。这方土地,是深沉又多情的土地,是我终生铭记的地方。
女娲抟土造人,虽然只是个传说,但是我们来自尘土终将归于尘土,应当珍惜脚下的泥土。泥土厚德载物,把我们含在嘴里捧在手心,经营着我们的一生。我们都是她的孩子,既然奉她为母亲,就应好好照顾她,让她散发原有的芬芳。
人的一生,有很多情结,纵有千千结,把对泥土的情结排在最重要的位置,因为我就是泥土做的。红尘滚滚,泥土生生不息。如果你厌倦了天涯漂泊,不妨驻足一片土地,哪怕是座土墙草屋,只要有块地够你躬耕,就够了,种下过往,种下忏悔,种下期待,种下祝愿,美好的、丑恶的,一切都种到土里去。辛勤浇灌真诚,施以笑容,整饬善良和宽容,爱的力量自会散发耀眼的光芒,这片土地自会开出美丽的花朵。
作者简介:戴亮,安徽铜陵人,1978年2月出生。怀宁县工业园区企业商务专员,工作之余偶尔发表小文,表达对美好生活的感悟,愿在文字里建造小桥流水人家,让灵魂得以安放。
朗读者简介:黄彤,安徽怀宁人,安徽省艺术学院毕业后致力于口才艺术教育。爱好朗读,愿用声音传递美好,给您带去一丝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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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陈昱棋(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