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第六十九讲：小过卦

今天我们讨论易经的第六十二卦——雷山小过卦。

小过：亨，利贞。可小事，不可大事。飞鸟遗之音。不宜上，宜下。大吉。

象曰：山上有雷，小过；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

初六：飞鸟以凶。

六二：过其祖，遇其妣；不及其君，遇其臣；无咎。

九三：弗过防之，从或戕之，凶。

九四：无咎，弗过遇之。往厉，必戒，勿用，永贞。

六五：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公弋取彼在穴。

上六：弗遇，过之，飞鸟离之。凶，是谓灾眚。

1. 释卦名

阳大阴小，“小过”者，阴之过度也。

在上一讲中我们说，中孚卦六三、六四两阴在中，上下四阳在外，有阴陷于阳中而被阳所俘获之象，故谓之“中孚”，孚者，俘也。到了小过卦，则九三、九四两阳在中，而上下四阴在外，这个卦象即是阳陷于阴中，被阴所困也。因此，“小过”是指阴爻过盛而凌阳也。

中孚卦是众阳俘阴之卦，而阴亦能够最终取得阳爻之大信赖；这种信赖发展到极度，至中孚的上九爻变，则上卦一阳反而陷入上下二阴之包围，此乃因过分信赖而致使阴爻坐大，于是反而侵凌阳爻，这便是小过之义。因此中孚之后，继之以小过。

风泽中孚卦好比是春秋时陈公子完（田氏）之投奔姜姓齐国（吕氏），齐国待之以贵宾之礼。田完的后代从此在齐国扎根下来，势力逐渐扩大，最终田氏篡齐成功，建立了田齐，开启了战国时代。这里的田氏篡齐即好比是雷山小过卦。

成语有“养虎遗患”，风泽中孚卦即是养虎之卦，而雷山小过卦则是此养虎所遗之患，将以食人也！《资治通鉴·卷102》载，公元369年，前燕内乱，前燕吴王慕容垂携子逃亡关中，投奔前秦皇帝苻坚——

初，秦王坚闻太宰恪卒，阴有图燕之志，惮垂威名，不敢发。及闻垂至，大喜，郊迎，执手曰：“天生贤杰，必相与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数也。要当与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后还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国不失为子之孝，归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垂谢曰；“羁旅之臣，免罪为幸。本邦之荣，非所敢望！”坚复爱世子令及慕容楷之才，皆厚礼之，赏赐巨万，每进见，属目观之。关中士民素闻垂父子名，皆向慕之。王猛言于坚曰：“慕容垂父子，譬如龙虎，非可驯之物，若借以风云，将不可复制，不如早除之。”坚曰：“吾方收揽英雄以清四海，奈何杀之！且其始来，吾已推诚纳之矣。匹夫犹不弃言，况万乘乎！”乃以垂为冠军将军，封宾徒侯，楷为积弩将军。

前秦皇帝苻坚对慕容垂父子的信赖亲比，即如风泽中孚卦；而丞相王猛则看出慕容垂父子为龙虎，非可驯之物，将来若遇时机必将反噬，故力主除之。最终的结果也证实了王猛的先见之明，慕容垂父子果然趁乱而起，建立了后燕，这便合于雷山小过卦。

《伊索寓言》里“农夫和蛇”的故事，亦可以用来比拟中孚与小过两卦，农夫救蛇，则是中孚；蛇噬农夫，则是小过。总之小过卦两阳陷于众阴之中，阳为君子，阴为小人，故有君子而遭小人侵凌之义。

2. 小过卦辞

小过：亨，利贞。可小事，不可大事。飞鸟遗之音。不宜上，宜下。大吉。

小过之亨，于君子而言，乃是中间两阳爻虽被困而犹或能得上下四阴之亲比应与，故尚存转圜之机；于小人而言，则事态已占优势，故可行而如愿。

利贞者，利于贞固也，于君子则宜坚忍待时，于小人则宜有所节制，不可肆意而为。

阳为大事，阴为小事，小过卦二阳陷于四阴之中，将暂时无所作为也，故曰可小事，不可大事。

小过卦两阳在内而四阴分居上下，于是上震下艮好比是鸟的两翼，故小过有飞鸟之象。又震为声响，向上；艮为震之倒，故亦为声响，向下。此好比飞鸟向天而鸣，而声音传于下方四野也，故有遗音之象。合起来即“飞鸟遗之音”，此正如《诗经·小雅》“鹤鸣”篇所说的“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阳为上，阴为下，小过阴盛而阳弱，故形势不宜上而宜下。

阳大阴小，大吉者，阳之吉也。在小过卦中，阳爻虽被俘，但亦可藉此得到阴之信赖，若能平安度过此劫难，则阳将日盛一日，最终占据主导地位也，故谓之吉。阳吉不是就现在言，而是就发展趋势言，说的是未来之吉。

占得此卦者，宜为小事，不宜为大事；若陷于困境，则宜贞固，获取彼方之信赖，先且处晦待时，以图后之发展。

3. 小过象辞

象曰：山上有雷，小过；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

小过卦下艮为山，上震为雷，故其象曰“山上有雷”。

行过乎恭：以卦象论，小过卦上震为行，下艮为恭，震行而在艮恭之上，故曰行过乎恭。以卦理论，过犹不及，大过是失之傲慢，小过是失之恭敬，恭敬虽是好事，然而过于恭敬则没了自己，适得其反。

丧过乎哀：以卦象论，小过卦上震为出为丧，下艮为止为哀，震丧而在艮哀之上，故曰丧过乎哀。以卦理论，阳为喜而阴为哀，大过为喜之过，则小过为哀之过。哀伤过度则伤及自身，亦不足取也。

《世说新语》——

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司马炎）谓刘仲雄（刘毅）曰：“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

这里王戎之“死孝”即是丧过乎哀，将以有所伤身。

用过乎俭：以卦象论，小过卦上震为行为用，下艮为止为俭，震行而在艮俭之上，故曰用过乎俭。以卦理论，阳为奢而阴为俭，大过为奢侈之过，则小过为俭约之过。俭约是美德，然而俭约过度，则将不足具物用，亦且有害也。

“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恭、哀、俭而有度也，不至于过。

4. 小过爻辞

（1） 初六：飞鸟以凶。

小过有飞鸟之象，初六爻变，则下卦成离为网罟，小过之右翼（下艮）消失不见，此飞鸟之右翼被离网所束缚也，故谓之凶。

初六以阴履柔，其位不正，当小过之时，有履霜坚冰之志，是将有所变本加厉者也，故谓之凶。

占得此爻者，一之谓甚，其可再乎？所行若不正，则宜有所缓，勿使之过度。

（2） 六二：过其祖，遇其妣；不及其君，遇其臣；无咎。

六二爻变，则234爻成乾为宗祖，故曰“过其祖”；小过234爻成巽为女为妣，故曰遇其妣。

六二爻在艮体之中，艮为臣，故曰遇其臣；六五爻在震体之中，震为君，六二与六五不能成正应，故曰不及其君。

六二爻以阴履柔，居中得位，故虽处小过之时，亦无有咎，谓之无咎。

占得此爻者，能以中正之态度行事，则无有咎。

（3） 九三：弗过防之，从或戕之，凶。

弗过防之：小过下艮为止为防，九三爻变，则艮防之象不见，故曰“弗过防之”。此言阳爻而不防备阴爻之侵凌也。

从或戕之：小过卦234爻成巽为或，九三爻变，则234爻成艮为手，345爻成坎为荆，此手持荆棘而戕害于人也，故曰“从或戕之”。

凶：凶者，凶惧也。九三爻处于上下卦之交，故为危厉之地，当小过之时，稍不防备，即遭众阴之侵凌，故有凶惧之意。

占得此爻者，宜朝乾夕惕，不可麻痹大意。

（4） 九四：无咎，弗过遇之。往厉，必戒，勿用，永贞。

无咎：经过九三爻之凶，则九四阳爻始能转危为安，得到群阴之信赖也，故曰无咎。

弗过遇之：小过卦上震为行为遇，九四爻变，则震行之象消失，故曰弗过遇之。

往厉，必戒，勿用，永贞：往厉者，行则厉也。四爻是初得众阴之信赖，此信赖尚不可靠，若此时藉此信赖而行动，则必将陷于危厉之境地，故宜诫之以勿用、永贞，如此方可得安。

占得此爻者，情况已有所好转，但尚非行动之时机，故宜暂且贞固勿用。

（5） 六五：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公弋取彼在穴。

密云不雨：六五爻变，则上卦成兑，兑为半坎，有“密云”之象；密者，隐藏也。下艮为止，故有不雨之象。

自我西郊：六五爻变，则变卦成咸。咸卦下艮为手为我（艮外刚内柔，同于离我），234爻成巽为自；上卦成兑为西；345爻成乾为郊；合起来即“自我西郊”。

公弋取彼在穴：五爻为王，故谓之公。弋者，系绳之箭也。小过卦大象成坎为穴；上卦为震为动，下卦为艮为手，234爻成巽为绳，345爻成兑为决为发射，故有弋取穴中之物象。

六五爻变，则345爻成乾为物，此猎物被捕获也，故谓之曰“公弋取彼在穴”。

六五以阴履刚，其位不正，此为君王而小过者也。君王为天下之主，乃承担天下之大事者也，今乃从事细碎之探穴取物之举，其将何堪！此好比雅好金石书画之宋徽宗赵佶与精研木工之明熹宗朱由校也，其艺固然精湛，然其所失亦大矣，何吉之有！

占得此爻者，宜舍小而从大，不宜任性而为。

（6） 上六：弗遇过之，飞鸟离之，凶，是谓灾眚。

弗遇过之：小过卦上震为行为遇，上六爻变，则震遇之象消失而成离中虚，故有“弗遇”之象；又上六在震卦之前，乃行而错过之象，非不及也，乃过也，故曰“过之”。

飞鸟离之：小过有飞鸟之象，上震为其左翼；上六爻变，则震翼之象消失而上卦成离为网罟，此飞鸟而陷于离网之中也，故曰“飞鸟离之”。离通罹，遭遇危险也。

凶：上六爻处小过之极，为小过之又小过者也，故有凶象。

是谓灾眚：上六爻变，则上卦成离为火为目，345爻成兑为毁折，故有灾眚之象。眚者，目疾也。

占得此爻者，已过之太远，宜及时收止，否则将有不测之灾眚。

小过卦至此就讨论结束了，谢谢大家！